遠端辦公才是工作的未來?隨著疫情消退,重返辦公室又成了趨勢

遠端辦公才是工作的未來?隨著疫情消退,重返辦公室又成了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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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先注意到了鞋子。我穿上了鞋子。 真正的鞋子,真皮做的,有鞋帶的那種。一年半之後,我終於回到了辦公室,這意味著我要放棄了長期以來一直穿著的河豚拖鞋與無後跟涼鞋。我很快就想起來了,真正的鞋其實很糟糕。褲子也一樣。去上班和工作也是一樣糟糕。 

那是 2021 年的夏天。從那以後,我再次適應了辦公室:穿上制服;每天通勤;去倒咖啡;然後做我該做的事;接著回家。顯然,這樣的安排是有成本的。我失去了一本來可以用來工作的時間——穿鞋子、穿褲子,把自己從一棟建築運送到另一棟建築。我還少了可以在會議之間的空檔做家務,或者為自己準備一頓健康又實惠的午餐的機會。作為一名大學教授兼行政人員,我的工作時間比大多數專業人士有更多的靈活性,我不需要每天上班。但即便如此,我對生活的控制權還是比以前少了——這很可能導致我的整體工作效率下降。事實上,你我的雇主有可能,甚至很可能,透過允許我們在家工作或採用混合模式來幫助他們的員工改善,並改善財務情況。遠端辦公、靈活就業對各方來說可能都是一場勝利。 

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對時間和生產力做出理性評估從來都不是問題,我認為這永遠都不會成為問題。但公司不會顧及任何人的健康或效率如何,還是會讓員工回來工作。 這是因為重返辦公室的計畫在任何根本方面都與員工及其困境或偏好無關 。相反,這是對一種超越價值的肯定——一種跨越了每一個知識工作行業的價值。如果老闆催促你回到自己的小隔間,那麼這項政策與特定的公司關係不大,而是與整個辦公室生活的關係更大:作為一個機構的辦公室(the Office)。辦公室必須存在下去!我們必須去辦公室。 

這一點應該顯而易見, 但在某種程度上卻並非如此 :辦公室的存在是辦公室工作的核心前提,任何事情——甚至是一場疫情——都不會讓它消失。 

辦公室到底是什麼?答案之一:組織勞動力但不執行勞動的機構。辦公室是讓工作成為可能的結構,它是一種生產力的母艦, 已經醞釀了幾個世紀;一個建立和保存一種生活方式的地方 。 

吉迪恩·黑格(Gideon Haigh)在《辦公室:努力工作的歷史》(The Office: A working History)一書中指出,最初的辦公室是修道院,而第一批辦公室員工是僧侶。在那裡,在他們抄寫的卷軸和抄本中,宗教專業人士坐在桌子前,從事其他地方無法完成的熟練勞動。他們工作的實質——重複宗教經文——幫助維持了教會的遺產。從另一種意義上說,他們的工作場所也起到了同樣的作用,為僧侶們提供了一種展示他們畢生奉獻精神的方式。

黑格注意到,在現代早期,Office也有了另一種含義:由官員(如地方官)擔任的職位,他們的工作是在官方建築中進行的。這樣一個官員的具體角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辦公室構建、維護和傳遞權威。大約在同一時期,Office也指用於管理工作的空間,如零售商店的後辦公室。為了維持律師事務所、裁縫店或酒館的運營,簿記之類的文書工作必須完成。後來,在19世紀,一個工廠將包括一個辦公室,以供資產階級監督無產階級。

之後,辦公室又擴張成辦公樓,然後是辦公大樓,辦公園區。在此過程中,辦公室將勞動力劃分成新的類別:迂腐的教權主義、官僚管理、行政權力。作為知識工作的一種工廠,辦公室規範了應該做什麼、怎麼做、由誰做、在什麼條件下做等事情。工人的產出(比方說,帳本)變成了他們的角色(比方說,會計師),後者反過來又被劃分成不同的分工和職業,這是所有組織都共用的一套辦公室生活邏輯。員工身著制服,一排排,一層層地,分布在自己的公司控制的城市與景觀之上(無論是實際意義還是象徵意義)。 

辦公室開始定義這些城市,以及現代生活本身。用「國際風格」建造的摩天大樓,那些鋼筋水泥與玻璃的混合體,由於有空調而得以自足——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建造:紐約、法蘭克福、東京。在美國,被稱為「睡房社區」(bedroom communities)的郊區大量湧現,因為裡面住的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溫斯頓‧邱吉爾曾經說過:「我們塑造了建築,而建築反過來也塑造了我們。」辦公室曾兩次塑造過知識工作者。作為一座建築,它定義了知識員工的工作應該在哪裡做、什麼時候做以及怎麼做。作為一個機構,作為從各種辦公大樓湧現出來的文化,它為知識員工的生活創造了一個上層建築。 

在電話、電腦和智慧型手機讓人隨時隨地都可以工作(或「處在上班狀態」)之前,辦公室文化多多少少是有點封閉的。然而即便是現在,隨著辦公空間像毒氣一樣蔓延到我們的家中,我們還是要被拉回到母艦上。他們召喚我們回到那裡,這既是出於職業抱負,也是因為老闆的要求,因為作為一個地方的辦公室體現了作為機構的辦公室所代表的東西:舒適、組織、獎勵、確定性、特權以及聲望。辦公室將這些價值觀強加給員工,員工也接受了這些價值觀——無論是出於自願、迫於壓力,還是因為似乎沒有其他選擇的可能。 

這場疫情本該會改變這一切。當 COVID-19 將所有人都送回到家中時,辦公室似乎也處在危險之中。疫情下的生活並不容易,但至少你可以穿著拖鞋工作,或者在開 Zoom 視訊會議的間隙擠出時間在 Peloton運動器材上騎騎車。路上的汽車數量直線下降,溫室氣體的排放量也驟然下跌。新聞頭條說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員工嘗到了自由靈活的甜頭;雇主看到了削減成本的辦法。吉迪恩·黑格後來又出版了一本續作,書名叫做《辦公室的安魂曲》(A Requiem for the Office)。在這本書中,他暗示這本書的主題那漫長而令人困擾的歷史可能會終結。隨著辦公大樓和園區陷入空置,部分人猜測價值數萬億美元的商業房地產市場將徹底崩潰。疫情終將過去。但辦公室生活可能再也回不到從前。 

但很快就出現了令人不快的證據。隨著疫苗的推出,出現了「重返工作崗位」或「重返辦公室」的更新,這似乎指明了未來的方向。儘管這些口號聽起來充滿抱負,而且也考慮了公共衛生的情況,但這種語言應該被視作危險訊號。「重返工作崗位」?大家不是一直在工作嗎?但現在少了辦公室生活,工作似乎就不完整了——而且需要接受審查。新冠病毒的變種將復工時間從一個季節推遲到下一個季節,知識工作者也許會將這些延遲誤認為是進步。進步正在發生!沒人願意回去! 

然後計畫變成了現實。去年,大量上班族「重返工作崗位」和辦公室,至少是為了回來參加會議——有時候在戶外,常常要戴著口罩。今年,當佩戴口罩規定結束且感染資料逐漸減少時,重新開放的辦公室越來越多,雖然剛開始可能是每週一兩天去辦公室。辦公室雖然人還不多,但並沒有消失;對它的需求毋庸置疑。拒絕返回的員工就得和公司奮戰一番。 

也許他們並沒有理解其中的利害關係。辦公室透過讓全體員工踐行統一做法,為辦公室上班族和公司提供了身份認同。這導致辦公室採用靈活做法的難度要比員工想像的要高得多。正如黑格所寫那樣,上班族的活動也「非常的多樣化」。大部分時間內都是獨立工作的程式設計師、平面設計師、會計師也許並不想重返工作崗位,但必須對這些活動進行協調的老闆可能會發現大家都聚在辦公室會更容易協調。從個人角色到文化角色,在意識形態的影響下,辦公室生活的習慣和儀式也在逐漸演變。比方說,週末這個概念是在大約一百年前發明的,這是宗教信仰與管理文化之間妥協的結果,同時受到了晚期工業主義特定的經濟和政治條件的推動。同理,混合工作時間表安排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來規範化。但是,規範化與靈活性是背道而馳的。 

今年 5 月,1000 多名蘋果現員工與前員工聯名簽署了一封致公司的公開信,稱「工作必須待在辦公室是上個世紀的技術」。這封信舉證了靈活辦公的價值,以及它為勞動力帶來的多樣性。公開信還指出了通勤導致的時間和工作的浪費。員工們寫道:「上班耗費的平均時間約為工作日時間的 20%。」那些相對富裕的蘋果員工並不孤單。疫情後員工往往把生產力當作避免重返辦公室的理由,並表示他們覺得在家上班的效率並沒有降低。生產力不應該才是重點嗎? 

其實未必。辦公室從來都不是為了提高效率而建的。相反,辦公室還起到了刹車的作用,減緩了公司實現銷售產品或提供服務的使命。黑格提醒他的讀者,法國小說家奧諾雷‧德‧巴爾札克在 19 世紀初曾經感歎,行政管理這個職業純屬浪費時間,毫無意義。巴爾札克說它「既遲鈍又傲慢,只是用來維持造紙業和郵票業」。兩個世紀過去了,情況並沒有太大變化。 TPS 報告和 Workday 表格仍然存在,它們為了某人的利益而服務,儘管與盈虧未必有關係。許多令人厭煩的干擾必須被容忍,因為辦公室需要。辦公室政治的陰謀和勾心鬥角,高級辦公室賦予的重要性或地位感,會議中的「法庭裁決」——這些低效與辦公室生活並不對立,反而是它的核心。 

即使在開發遠端辦公工具的技術領域,辦公室也佔據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在疫情之前,大型科技公司就已對近一個世紀以來常見的工作環境加倍下注:都市高樓大廈、郊區辦公園區。(不妨想想看,微軟在華盛頓雷德蒙德的園區;Google和 Facebook 在矽谷的園區;蘋果在庫比蒂諾的太空總部;以及 Salesforce 在舊金山的大廈。)他們那豪華的辦公設施——免費食品、健身房、醫療服務等——只是突出了這一點:科技行業對辦公室生活最保守的詮釋做出了巨大投入。 

如果那些為遠端辦公設計和打造基礎的公司仍然堅持辦公室那老式的價值觀,那麼我們對其他人還能有什麼期望?混合知識工作仍有可能成為常態,在家辦公也許會作為一項福利提供。但要做到這一點,上班族必須組織起來,並斟酌辦公室的目標和權力。辦公室並不想要靈活,也不太關心效率。如果辦公室做出讓步,它就會變得次要,而如果不讓步,則會奪走時間;混合工作不是一場革命。 

如果辦公室的樣子似乎曾經不是這樣的,那也只是一種幻想——一種因疫情帶來的虛幻自由(和沉重負擔)而產生的幻想。一旦品嘗到了更大的自由,人們可能很容易就會得出結論,辦公室工作發生了變化,或者一定會發生變化。但是,如果你在疫情之前被束縛在辦公室裡的話,那現在你也一樣被它束縛住——儘管在某些舒適的時刻,你可以讓自己暫時忘記它。你在家裡,但你仍然在辦公室。因為你是上班族,辦公室就是你的家。

資料來源:

36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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